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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寒武纪地质公园板栗村 “蒲公英行动”专项课题美术教师湘西民间美术调查
2004-11-11 22:23:00 | 浏览526次

徐  锋




2003年秋,在花垣县民乐赶秋场上,我们认识了花垣县排碧乡板栗村的妇女主任,她曾经带着板栗村的苗族女子表演队,到过省内外很多的地方表演舞龙,她热情地邀请我们到板栗村苗寨做客,并将寨子里的电话告诉我们。《珠江画报》社的编辑、著名摄影家卓雅老师想在湘西找一位诚实可靠有一定文化的苗家姑娘,照顾她在省城长沙年迈的母亲,妇女主任马上把舞龙头的一中年妇女叫来,说她的女儿正合适。中年妇女看着,觉得我们诚信可靠便满口答应,也约我们到她家做客,好和她叫石莎的女儿会会面。


三天后,在对湘西苗族民间文化调查的最后一天,我们早晨七点钟包车从凤凰县城到苗寨禾库、山江、腊尔山、雅酉、吉卫、麻栗场,穿越数百里的大苗山,下午快六点钟才到板栗村,此时,天空里下起了毛毛雨。苗家赶秋活动有五天,天天举行活动,石莎到乡政府参加苗家赶秋女子篮球赛,也刚刚到家。

板栗村是个大苗寨,离乡政府两三里地,一条村级公路由209国道边弯弯曲曲地伸到村里,虽然上世纪三十年代,湘川公路就从寨子山背后通过,至今寨子里的苗俗文化还保持的相当完好,人们交流完全用苗语,妇女儿童穿本民族服装,古房屋建筑没有遭到现代文明的侵蚀。村支书拿着花垣县民政局的红头文件既喜又忧地告诉我们:板栗村已被花垣县人民政府列为苗族风俗表演村,村里成立了“寒武纪”国际地质公园之乡苗族民俗文化表演队,参加了国内外好多大型的表演活动,县委县政府要求村里无论如何要保护好当地的古建筑群,不允许任何一家在村里竖建现代楼房,影响村里民俗活动文化建设规划,可是由于受当地经济条件限制,许多古建筑因年久失修、风蚀雨淋,已破败不堪,一些苗族手艺人为养家糊口不得不进城打工,年轻人接受现代文明思想,对祖先遗留下来的东西开始淡漠。

因为时间关系,我们考查组的老师由寨民带领着,绕寨走了一下。村民们说板栗村以前是一个汛堡,修有军事城墙,设苗守备,踞矮寨坡、德夯山势之险要,统辖范围较广,本民族文化经济繁荣发达。文革期间好多东西被毁掉,太可惜了。现在每家每户还有织布机、纺差(纺纱机),妇女都会纺纱、织布、打花带、锉花、绣花、描花等,寨子里有技艺精湛的岩匠和雕花匠,有四个男青年是描花能手,全部到吉首城打工去了。

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为时不到半个小时的板栗村民间美术考查,让我们留下遗憾。


时隔数月,2004年正月初七,湘西课题组老师和省城专家又来到了板栗村。

石莎和她的母亲接到我们的电话,同寨子里的苗族村民老早就到寨口接我们,并责怪我们为什么不早来几天,过年这几天寨里举行了好多活动,昨天寨里表演队还到花垣县城表演舞龙、打苗鼓。卓雅老师和她丈夫笑着问石莎:“这么热闹,怪不得石莎一定要回家过年,是不是整个长沙城都留不住你?”其实回家过年是湘西苗族人民的习俗,在苗族人的心里,无论你在外跑的多远,贫贱富贵,回家过年与家人团聚就是福,当然,这也是整个湘西人的习俗。石莎要不是几天前知道接到我们的电话,早和回家过年的打工族一样,挤火车到长沙去了。

石莎的母亲一看就知道是个极心灵手巧的人,她帮石莎在包头帕,佩戴银饰,听说我在研究苗族锉花和苗族服饰绣花纹样,就取出一条裤襟绣花花边和一顶儿童狗儿帽赠送给我。裤襟绣花花边是她近些日子闲着没事绣出来的,图案是老式锉花双龙抢宝纹样,针脚细蜜,彩色丝线和底布全是晴纶,做出的颜色对比跳跃,有点硬。现在湘川公路沿线的苗族服饰绣花纹样用色用料都出现这种色彩生硬的现象。狗儿帽是她十多年前为石莎绣的,绣线和底布是棉料,彩线的颜色是自己染的,绣出的花鸟,活灵活现,色彩沉厚。虽十多年过去了,狗儿帽的美丽依然尤在。

石莎换上苗族服装,比她穿现代服装要漂亮。头上包的是青帕,平顶,沿额头一层层折叠,与凤凰腊尔山、山江苗族妇女头帕远看如“缸”的包法不同,最后还在头帕上佩饰白色蝴蝶、鸟、凤凰等银饰。胸襟绣花为花、鸟、虫、鱼等栏杆花纹样,腰捆绣花麻裙,裤襟绣狮兽、雀鸟、虫鱼栏杆花,脚穿黑布鞋。颈项戴大圈银饰,坠挂银链、长命锁、蝴蝶、凤凰、鱼、兽、花等银制品。村里一些年轻姑娘见石莎换上苗族服装,也急忙跑回家梳妆打扮,包头帕,戴银饰,换上当地的苗族服装,暗暗的想和石莎比比美。不一会儿,石莎家院坪里站满了地道的苗族姑娘,银饰叮当声和欢快的笑声此起彼伏。

                                                                    三


在《湘西锉花艺术》一文中,我曾说到湘西苗族的锉花以风格和地域可分为河谷边缘区和高山台地区两大类。板栗村的锉花属河谷边缘区一类,图案纹样简洁,线条清秀纤丽,鸟雀形象夸张写实,折枝花鸟和栏杆花式构图偏多。这类锉花的最大特点是锥扎较少,究起原因有二。一是河谷边缘区的服饰纹样绣花为“瓣绣”,针线粗狂,色彩响亮梦幻,这种绣品针法不受传统锉花纹样图式的限制,有一定的思索余地,这样锉花纹样上的锥扎,揭示绣花的穿针走线就是多余的了。二是描花行业在河谷边缘区的出现和发展,改变了当地妇女姑娘绣花针法绣路,减少了妇女姑娘绣花时对锉花底样的依赖需求。十九世纪末,葫芦寨的石老二在北京求学不得志,回乡卖画度日,在青、白布上画描花,后定居离板栗村不远的麻栗场镇,授徒传艺,故而,麻栗场、排比、矮寨一带的锉花能手,不分男女除了能锉的一手好花外,还会用铅笔或圆珠笔在各色布上描花。男锉花能手当地人称“花郎子”,他们锉花多用铰剪方法,锉花一般用于傩坛吊挂和苗乡丧葬祭幡。


在板栗村考查,每位考查成员根据自己课题的实验内容不同,分散进行民间美术资料的调查和收集。我单独在当地苗区相当有名的手工艺师傅家里看他雕的傩脸和擂钵,旁边一位苗族大娘背着孩子默默地注视着我看擂钵和傩脸上的花纹。之后,我想在寨子里找一位锉花能手,看看她(他)们的锉花。围坐在火塘边烤火的人说,背孙子的大娘是这里最好的锉花能手,她还有画家证书哩。大娘没有多说什么,把我带到她家里,从里屋取出一个皱巴巴的油布口袋,把里面装的东西一样样的倒出来,有身份证、全家人的生命单、证书、绣花针线等。证书是一个绿色的小本本,有烫金的“当代农民书画家协会”宋体大字,翻开一看知道大娘叫田桂兰,1942年生,专业是剪纸。这个协会证书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发的,当时还没有人把苗族锉花作为单独的一门艺术来研究,锉花在当时就只能归于剪纸类。田桂兰大娘本是麻栗场人,从小就成了孤儿,四岁丧母,八岁父亲又离开人世,好心的伯父收养了她。为了生存,田大娘从小就学会锉花绣花,锉的好花就拿到圩场去卖,渐渐的在周围有了名气。丈夫是村里的会计,写的一手好字,还喜欢画国画,墙壁上贴满了他的作品,在这偏野苗乡很少见。大娘家的一儿一女均已成家,儿子外出打工,媳妇孝顺明礼,粗重活不要她做,也不要她再劳累去赶圩场卖锉花。田大娘的锉花很多地方保持也有传统锉花里的痕迹,大部分则具有自己的风格。因为学过描花,她锉花时就不完全依靠和套用传统锉花的图式摸样,而是将自己亲眼所见现实中花鸟形象铭记于心,在头脑中打个转进行加工创造,轻松自然地表现出来。凤凰在传统锉花中以湘西山区一种叫锦鸡的鸟为原型,田大娘的凤凰却是一只只拖着孔雀尾巴的大鸟(湘西山区至今没有出现孔雀),一问才知道,她在描画这种凤凰时是根据挂历中的孔雀照片和丈夫国画参考书中的样子想象演变出来的,凤凰的形象在锉花中耳目一新。

苗汉战争,交通、信息的发达,促使苗汉交壤区域线内的文化形成一种磨合式模块,这种磨合式的文化发展态势,最终会使湘西苗族锉花走向另一路,失其原始意味,是好是坏,不一而定。

田桂兰大娘见我看着锉花默默无语,又回里屋取出一块床檐挑纱和一块帐檐绣花让我看。床檐挑纱是她母亲临终时留给她的,在宽一尺二、长六尺的白色棉麻土布上,密密麻麻的黑线十字绣,组成各种几何纹,有蝴蝶、龙、人物、花。这些图案纹样、人物组合的图式,表述的意思和故事内容,田大娘有的看的懂,有的则无法理解。帐檐是一块红缎子布,上面绣有燕雀、荷花、狗尾巴花、田间野草。上面的雀雀鸟鸟、花花草草还没有绣完,是田大娘和女儿合作的作品,大娘起稿设计,女儿绣花。女儿嫌绣花太套人了,没有耐心,中途放弃,直到她出嫁后也没有完成这副帐檐的绣制。最后,田大娘吞吞吐吐地向我说了一件事:她伯父的儿子和朱容基总理在国立八中(抗战时期校址设在湘西)是同学,前些年,总理回访湘西母校,到离自己家不远的矮寨坡上的阳孟村寻旧,感谢当地苗族人民的养育之恩,自己很想去打听一下一起长大的堂兄,自他离开苗寨就再也没有音讯。现自己年纪大了,对亲人的思念就更多。

我相信其中事情的真实,就象相信田大娘锉花作品创作的真实一样。


编辑:刘洋洋(首都师范大学2015级美术教育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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